8/9/17

病患

男孩無可奈何的坐在椅子上望著我
我也無可奈何的望著他。
到底誰才是醫生啊⋯⋯

我 是個精神科醫生。
很一般的那種 。
考上了大學、念完了大學、完成了時數、考過了執照
然後找間家裡附近的診所當個小醫生。

也都沒有什麼怪模怪樣的人
頂多就是些裝病可能想逃兵或是騙賠款的笨蛋
這樣當著當著也都很順遂的過了一段時間
直到某日來了一家人。

爸媽貌似是基督還天主教(我無神論者所以就不多說了)
堅稱自己的兒子有惡魔附身。
⋯⋯我原來是當牧師的嗎?
莫名其妙的正想著怎麼趕人走 老闆的電話來了
要求我接下這門案子
貌似是搬過來的住戶 很有錢 所以⋯⋯
唉 有錢能使鬼推磨。

「那就拜託你了醫生⋯」
「好的 我會盡力的。」
孩子想當然是不停的哭鬧
才是個五歲的男孩啊⋯⋯
「我想回家⋯我不要看醫生⋯」
「不要胡鬧!你生病了 這個醫生叔叔會把你治好的!」
叔叔⋯⋯好吧 這還不足以打擊我⋯⋯還不足以打擊我⋯⋯

基本上 我是不贊成讓一個五歲孩子單獨接受諮詢的
但他們父母堅持要我自己看看他身體內的惡魔。
說是他們在場惡魔不會出現。

「小朋友 你今年幾歲?」
「⋯⋯⋯」
問了幾個問題都沒什麼進展 想想果然還是要側面進攻
「喜歡糖果嗎?叔⋯⋯哥哥給你糖果吃好不好?」
「⋯⋯好⋯⋯」
是個怯懦的孩子啊⋯⋯雖然這時候不怕生好像才奇怪。
接過了糖果 卻沒看見孩子有打開包裝紙的動作。
「你不吃嗎?」
「哥哥你不吃嗎?」
他把糖果還給我 一本正經地告訴我
「你先吃。」
⋯⋯什麼啊這小孩 打著什麼算盤?
「因為別人給的都是毒藥 會肚子痛的。」
蛤????
「誰跟你這麼說的?」
「不是誰跟我這麼說的⋯」
他好像有什麼想說又說不出來。
「你不相信我嗎?來 這是我剛剛給你的糖果。啊姆!好吃!
這樣你可以相信哥哥了嗎?」
「⋯⋯恩!」
自己又從桌上的包裝袋內再拿了一顆糖果 喜滋滋的吃著。
⋯⋯⋯哄小孩真難啊⋯⋯
「那 告訴哥哥 誰跟你那樣說的?
「不是說的 是他們都給我毒藥吃 害我拉肚子。」
「他們是誰?」
「爸爸媽媽的朋友。」
總感覺有什麼不太對勁⋯⋯
「時間到了喔!醫生。」
護士小姐敲門。半小時哪這麼快?
「哥哥 我只跟你說一個秘密哦?」
「什麼秘密?」
男孩湊到我耳朵邊說了一句話。
「綁起來 然後看著鏡子 就會出現了喔。」
什麼?!什麼東西?
「醫生⋯感覺有辦法嗎?」
男孩的媽媽近乎是衝進來的急切質詢 害我完全沒時間思考剛剛那句話的用意
我讓孩子跟著護士出去外面等候。
我陳述了今天問的幾個問題 並告訴他們孩子沒什麼狀況
⋯⋯⋯既然是爸爸媽媽的朋友 代表著後面可能會有的東西不小⋯⋯
「怎麼可能沒有事情!都說有惡魔了啊!」
「媽媽你別緊張 這次只有半小時 我能知道的事情不多。
也許下次來看診我就能知道什麼事情了。」

雖然媽媽好像認為我是庸醫 但爸爸還是帶著他老婆跟孩子走了
還留了整疊的鈔票。
錢這種東西果然是越多越好看阿
老闆拿到的應該更多吧?這些我想我還是自己收著好了

再下次 下下次的看診 我都沒什麼進展。
當然要掰自己做了什麼也是個難事
但面對多多益善的鈔票
我也就付出一些代價比較值得對吧?
當然我不想了解這對父母的想法 宗教狂熱份子。
或許是真的擔心 但孩子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那句話⋯⋯
男孩每次都會跟我說。
「綁起來 再看著鏡子 就會出現喔。」

某次我終於結束了正常的諮詢流程 開口反問:
「所以會出現什麼?」
「出現他們要的東西。爸爸媽媽的朋友說 只要出現他們要的東西 就不再給我吃毒藥。」
⋯⋯⋯越來越不可告人了。
雖然不懂為什麼 但我拿錢辦事嘛。繼續探查看看也蠻有趣的。
「所以他們要的東西是⋯?」
「我的一個朋友⋯他只能跟我說話 很可憐 可是他們好像要抓他。」
「如果我不想跟他說話 我就會一整天被關在房間裡吃毒藥。」
這算什麼?虐待兒童?而且爸媽默許嗎?
「那你的朋友能出來嗎?」
「不能。他不相信你。」
「如果我說我可以幫你不用再進去那個房間呢?」
「⋯⋯⋯⋯⋯」
「一下下就好 我不會讓你們受到危險的。」
沈默了許久 他用著不像五歲孩子的氣息回應我:
「⋯他說 下次帶一面鏡子來。」

我沒有跟他的父母說這件事情。
可以猜想的出來 他的父母為了處理孩子可能是多重人格的精神病
讓這男孩吃了多少苦頭。
很難想像現今還會有些人因為宗教的因素而誤會這種疾病是惡魔產身⋯
也許是些許的正義感使然⋯⋯或是拿了那麼多錢感到不安吧。
如果真的有虐童 我想我還是會通報吧。

男孩面前對著鏡子。
「哥哥 我要叫他出來了喔。」
「恩。」
我決定我要幫助他。
他閉著眼睛 用力把兩隻手環繞著自己的肩膀。
就像精神病患的拘束服一樣的姿勢。
然後 抱持著那個姿勢 睜開眼睛 冰冷的望著我。
「你打算怎麼幫我?」
那發言彷彿承受了千萬次的苦痛
冷漠地哭訴。
但也伸出了一隻小小的手求救著。

我的手伸向電話 準備尋求警察幫助時
停電了。
黑暗瞬間蒙蓋著眼睛
診療室的門被推開 我只聽到男孩尖叫
「鏡子!鏡子呢!明明就是妳們要我出來的!為什麼!」
「惡魔!果然是惡魔!惡魔就應該去該去的地方!你的容身之處只有地獄!」
混亂中我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只知道男孩應該被他媽媽帶走了。
而我的額頭上有把槍指著。
「醫生 謝謝你的配合。神的愛與處罰將再度公平的降臨與所有人 相信你會明白的。
或者說 您內心也有惡魔呢?」

我沒說什麼 我只知道當我回過神
電來了
而應該在停電時要出現的護士
正在跟我哭訴自己被人拿刀架住的恐懼。

「醫生 那一家子被擄走了嗎?報警!阿對了要報警!」
「不用了。別瞎忙了。」
我阻止還在哭泣的護士 安撫她說。
「可是醫生⋯」
「不用擔心。神愛世人 祂會幫助他們的。」
我能說什麼?
神會救贖我們的。
最少祂留了不少錢給我 是吧?


為了正義 製造邪惡
而後斬殺邪惡 貫徹正義